出身暴力家庭的詩詩(右)，年紀輕輕便成為童黨「大家姐」，審訊當日小背心熱褲到場。離開時由堂姐(左)開門，自己施施然步出法庭，盡顯霸氣。

新聞耳目

13歲暴力少女

2012年10月11日 ~~ 第1179期 香港《壹周刊》

為數九人的童黨，指十六歲女童偷手提電話，拉到商場一角進行「私刑」；先用消防喉狂射女童，然後輪流掌摑、拳打腳踢。凌辱後，拉她到遊戲機中心，逼她除剩胸圍當眾行 catwalk，一邊拍手笑一邊逼她跪地認錯。
足足三小時的暴行，帶頭的「大家姐」是年僅十三歲、身材高挑、樣子甜美的詩詩（化名）。
她來自暴力家庭，自小目睹父母吵架互毆，後來父母離異由婆婆一手湊大，一直以來，沒有人為她解決任何問題，當她要自己解決問題時，也只有採用「暴力」，因為這就是她十三年來成長的全部。

事發後一年，詩詩已經十三歲，外表比真實年齡成熟得多。她五呎七吋高，皮膚白皙，臉蛋甜美，染了一頭又長又直的金髮，驟眼看十足模特兒 Angelababy。
她和同黨被控非法禁錮和襲擊等罪行，案件今年五月初次提堂。面對嚴重指控，詩詩卻遲大到，還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，穿着背心、超短熱褲、鬆糕拖鞋施施然應訊，連法官也嚴斥她態度惡劣。

疏離母女

被鬧到頭耷耷，法官初時想讓她繼續保釋，詩詩的代表律師提出，望法庭頒下宵禁令，禁止當事人出夜街。此時，詩詩的母親卻舉手提出︰「我工時長又要夜晚返工，我確保唔到我個女唔出街！」一直表現得「無所謂」的詩詩聽見母親「提議」，立刻淚如雨下。
法官最後批准詩詩保釋，但兩母女踏出法庭一前一後走。詩詩拖着矮她半個頭的男友到法院外的垃圾桶煲煙，與友人以流利粗口對話；她母親也自顧自點起香煙，沒有跟女兒談上半句，非常疏離。
記者上前與詩詩交談，說她似 Angelababy，全程臭臉的詩詩立即綻放天真笑容，乘機親熱地上前搭着母親膊頭說︰「梗係啦！我老母天生麗質吖嘛！」同樣穿背心熱褲的母親還是沒有理會她，只顧用力抽手上的香煙。


現年十六歲的阿美（左）是詩詩其中一個「 Friend」，有份欺凌事主阿魚，警司警誡了事。但她沒有收斂，繼續四處惹事，今年七月再犯下另一宗襲擊罪，判守行為十二個月。


詩詩（中）最愛和一班童黨流連酒吧、公園和機鋪。案發當日事主阿魚亦曾被帶到這裡被迫跪地虐打。

暴力家庭

詩詩是獨生女，與父母同住青衣，「本來都好錫個女，一家人好簡單。詩詩生日，封廿蚊利是已經好開心！」詩詩的婆婆回憶說。後來父親失業，家人關係開始緊張，失業的父親性情變得暴躁，動不動對母親拳打腳踢，「佢爹哋開始郁啲就打媽咪，詩詩細細個就見到父母呢啲場面，唉，細路女乜嘢溫暖都冇晒。」婆婆黯然說。
父母後來離婚，詩詩七歲交由婆婆照顧，母親則獨自搬往港島租住套房，聲稱方便她到時裝店上班。庭上所見，詩母濃妝艷抹，年近四十打扮年輕，跟女兒一樣穿超短熱褲，「佢爹哋媽咪每個星期俾幾百蚊詩詩當使費，其實爹哋無工開，唔知靠咩生活；媽咪生活都係『搵得一餐得一餐』！」詩詩與父母的關係從此靠金錢維繫，除了塞幾百元給女兒用，就是每月給予婆婆四千元照顧詩詩的生活費。

童黨「大家姐」

詩詩（左二）與母親（右一）打扮相似，每次散庭後均會齊齊煲煙，但兩母女全無交流，關係疏離。

詩詩自此到婆婆秀茂坪家居住，升讀小四開始流連街頭，不願回家，和街童打成一片。
她在街童中長得最高大，零用錢又多，很快成為首領，人人叫她「大家姐」，她亦習慣對同黨呼呼喝喝，「連小學老師都投訴佢惡。」
大廈保安員也早聞「大家姐」臭名，「佢生得咁靚女，估唔到成隻甩繩馬騮咁！我見佢成日凌晨三、四點出去，又响樓梯口煲煙，我哋做保安員都唔敢惹佢！」
詩詩前年升讀中一，開學不久便經常曠課，校方安排她到「非常學堂」修讀三個月的改進課程，希望能用輔導方法令她學習，但沒有完成便被踢出校，一直失學至今。婆婆有心無力，「我已經無辦法，搞佢唔掂。佢阿爸依家直情唔理佢，阿媽都無幫佢搵學校。依家英文（字）又唔識多個，又唔肯返學，心散又唔聽話，第時無用㗎！」 

凌辱三小時

沒上學，沒人管，身上有的是錢，詩詩的日常生活，就是流連商場及機鋪，跟一班童黨為伍。比詩詩大三歲的阿美（化名），在詩詩剛搬來秀茂坪時認識，兩人「做 friend」後一齊煲煙飲酒。相對而言，阿美算是有一個完整家庭，但父母放任，阿美反叛成性，「有次學校見家長，我响老豆面前用粗口問候阿 Sir，老豆笑住叫我唔好咁無禮貌！」
去年八月二日下午三時許，以詩詩為首的八女一男、年齡由十一至十八歲，指摘十六歲女事主阿魚（事主花名）偷手提電話，要以「家法」嚴懲。詩詩跟記者說時還理直氣壯、義正辭嚴︰「錢唔係問題，佢竟然咁大膽偷我堂家姐手提電話！」
阿美手持香煙加把口︰「我哋同阿魚都係 friend，嗰日阿魚約我哋出嚟傾偈，點知撞到詩詩，咁我哋咪幫詩詩教訓吓佢！」完全對當日的行為毫無悔意。
阿魚見詩詩一班人等步近，早已嚇到躲入廁所，用手機向母親發出求救短訊，但被尾隨的詩詩上前沒收手機，再拉她到商場後樓梯進行「家法」。先用消防喉射濕阿魚全身，再迫阿魚玩包剪 ，阿魚輸了便被大力掌摑，阿魚拒絕再玩，即被拳打腳踢。
阿魚被摑到口腫面腫，眼鏡亦被掟爛，詩詩一干人在旁邊呵呵大笑，再轉移陣地挾持她到觀塘一間遊戲機中心，詩詩脫掉阿魚上衣，逼她只穿黑色胸圍扮行 catwalk。
眾人意猶未盡，先後帶阿魚到多間網吧和機鋪繼續凌辱，更離譜到拉她出門外，逼阿魚向詩詩下跪，大力掌摑她和扯頭髮。有途人看不過眼報警，阿魚其後被送院檢驗，發現全身多處瘀傷。


詩詩（左二）平日出街猶如女王出巡，這天在庭外依偎着比她矮半個頭的男友，旁邊亦站滿她的童黨損友。


雖然平日在外蝦蝦霸霸，但這天玩夠回家吃飯，詩詩一臉稚氣望進家中，等婆婆給她開門。

想做空姐

詩詩本來不當是次官非一回事，保釋條件之一是規定她每晚九時前回家，她假扮遵守，每晚在家接過感化官電話後便溜出街，「個衰妹好多日無返嚟喇，我哋全部人都搞佢唔掂！」詩詩的婆婆無奈說。
其後詩詩認罪，以為自己會獲輕判，法官決定還押她等待索取報告。被囚兩星期，詩詩上週四出庭時雙腳抖震。她在庭上表示知錯，想繼續升學，並以做空姐為人生目標。法官聽畢為之感動，特別準備一份剪報，以香港小姐張瑪莉由孤兒成為傑青的故事勉勵這個十三歲的女孩子。法官最後判她廿四個月照顧保護令，其間由社工督導，兩項襲擊及非法禁錮罪獲撤銷。
重獲自由的詩詩踏出法庭，笑嘻嘻表現興奮。記者問她會否重新升學，詩詩苦笑︰「阿媽都冇陪我搵學校！」然後甩一甩頭，問記者：「有無煙？」

「非常學堂」處理

詩詩（中）雖然官非纏身，但一於少理，每晚出街夜蒲。

詩詩前中學校長表示，詩詩天資聰穎，但個性頑劣，「佢英文成績幾好，只係態度上有問題，有時一個禮拜唔返學，又成日講粗口，甚至會打人，對師長無禮。」面對此類學習態度有問題的學生，校方會通知教育局個別學生缺課問題，通常會把個案交給學校社工跟進，由社工轉介到「非常學堂」。
「非常學堂」由政府資助的非牟利組織「香港遊樂場協會」開辦，對象為十五歲以下、未完成中三課程的輟學學生，進行十個星期的輔導及生活技能訓練，完成課程後便可重返校園。該計劃主任黃妍穎表示，輔導過程中，家長配合非常重要，若學生缺課，父母在輔導期內又「無影」，結局很可能是從此輟學，「如果家長本身唔教，又對仔女不聞不問，單靠我哋會好難。」
就詩詩個案，校方曾由副校長及學生事務主任處理，學校曾多次聯絡詩詩父母，但聯絡不上。
校長最後語重心長：「做人總會行差踏錯，詩詩你要重新做人。只要你想返嚟讀書，搵番我，一定無問題，無任歡迎！」 

撰文：黃銘浩
攝影：田俊、馬龍、韋平